干了这杯姜汁汽水

【豆腐丝】窃听华沙

-《窃听风暴》AU


羊角包出炉还要十分钟左右,罗伊斯看了看手表,时间还很宽裕,他决定等一等。

柜台对面的收银员找给他2马克,他正要把钱拿回来的时候,她突然开口叫他,声音带着点不安和试图隐藏的期待:“Kreutz先生。”

这个姓是他第一次来这家店的时候留的,是那天刚好从报纸上看见的还是他真的有一个中学同学叫格罗伊茨他自己也记不得了,不过管他呢。

“你今天晚上8点有时间吗,戏院上了新剧,我恰好有两张门票。”罗伊斯抬头看她,姑娘两边的脸蛋因为紧张而有些潮红。

“抱歉,我晚上有事。”

“那明晚呢?明晚8点,或者7点也可以。”姑娘一时着急,忘记了自己的“恰好”。

罗伊斯淡淡地勾起嘴角,礼貌地说:“明晚我那个时间也不行,抱歉。”

从后厨出来的面包师把一个纸袋放在柜台上,罗伊斯快速揽了过来,便转身推门离开了咖啡店。


其实他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说谎,他晚上八点真的有事,无论是今日还是明天,抑或是这个星期。

傍晚六点才是他一天工作时间的开始,地点就在他住在的公寓里,甚至不用出门。他需要做的就是放正凳子的靠枕,戴上耳机,等待“白尾”进入他的听觉范围。

莱万多夫斯基通常六点会准时回到自己的家里,偶尔也会晚点,但不会超过十五分钟。现在才刚过下午5:50,罗伊斯还来得及等厨房的水烧开,给自己泡一杯茶,好让吃羊角包的时候不会太干。

他监视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257天了。

在发给他的正式监听令里给莱万多夫斯基的代号是“Warsaw”(华沙),上头怀疑他是个波兰人,和东德情报秘密传递线扯上关系,于是8个月前,他马尔科罗伊斯中尉,成为了全面监视莱万多夫斯基的负责人。

但罗伊斯总觉得华沙那个名字太无趣,所以私下他总是叫莱万“white tail”(白尾), 能飞能跳的,不比一座孤城好多了吗?

“也许还是个克格勃*。”他在普拉赫的同事曾经这样推测过莱万多夫斯基,但罗伊斯认为盖伦社*要求他监听的这个可能“波兰人”,哪怕他是,也是个根本没值得注意的地方的斯拉夫人。

一个将近而立的单身男人,在一家雨伞生产公司里担任普通管理岗位,住在一套四十平方的公寓里,少有访客,夜不外出,生活简单得乏善可陈。为数不多的爱好,或者是单纯为打发时间的消遣,也就是弹弹琴,看看书,有时候写一点在罗伊斯听来根本卖不出去的俗套故事。

罗伊斯咬了一口羊角包,戴上耳机,打开了窃听设备开关,等待着莱万多夫斯基的归来。

他闭着眼睛,挨着靠枕,猜想着white-tail今天晚餐会买什么,既然是白尾海雕,那可能是鱼吧,反正不会是羊角包。

有钥匙孔被转动的声音,他的目标人物回来了,六点零二分,在掌控之内。

工作愉快,Marco,罗伊斯在心里和自己说。

“你先坐一会吧,我去弄喝的,红茶还是咖啡?”是莱万多夫斯基的声音。

罗伊斯猛地睁开眼。

有人跟着他一起回来了——罗伊斯意识到。

“都可以,”来访客回答道,“那还是咖啡吧。”

罗伊斯想,他大概知道这个声音是谁的了。

是莱万多夫斯基最近刚开始约会的女人,一个叫卡特琳还是卡特琳娜还是什么的,他记不太得。

罗伊斯只听过莱万跟她讲电话念过她的名字,这是头一次她来他住的地方。

突然,罗伊斯觉得有点不自在。

他住在莱万多夫斯基的楼上,或者说,他就在楼上监听着白尾。

他习惯了长期的安静,这两层楼的空间里就只有他的莱万两个人,莱万不出声的时候,他们就各自忙自己的,有的时候,莱万写东西喜欢自言自语,罗伊斯就会有种他是在和自己说话的错觉。

现在,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他总觉得好像被人入侵了某块领域,多少不适。

罗伊斯稍微坐正了一点,耳机里传来注水和开火的声音。接着咔一声——是厨房的柜子开了;叮当——莱万移开了放在最外面的银餐具。

Lewy,你没有买糖,今天也忘记了,罗伊斯在心里说。

莱万多夫斯基:“对不起,糖没了,我忘记买了,你介意喝茶吗?”

“没有关系,”卡特琳,或者卡特琳娜说,“我买了肉桂卷,正好可以搭着一起吃。”

得了吧,他不喜欢肉桂,罗伊斯想。

但显然莱万多夫斯基不会把真相说出来,只是道了谢,就去了泡茶。

罗伊斯在自己的打字机上,按下了一行:


Catrin来见Warsaw,两人喝了红茶,吃了他讨厌的肉桂卷。


但是卡特琳——罗伊斯选择少打一个字母,没有在这里坐多久。

闲聊时的气氛弥漫着拘谨和尴尬,莱万多夫斯基尝试发展一段新的感情关系看来并不顺利,两个人像在河对岸拉绳子,你来我往,但毫无进展。

罗伊斯边记录着他们的对话,随手用笔在旁边空白的报告纸上给这个糟糕的约会打了个0分。

直到莱万送走了她,在门边解脱般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罗伊斯才没忍住笑了出来。

干得漂亮,Lewy。

莱万多夫斯基心情似乎也变得不错,他走了几步坐在饭桌旁的钢琴前,弹起了降E大调圆舞曲。

罗伊斯用手指噼里啪啦在报告上又打了一句:


两人交谈气氛沉闷,6点20分,Catrin离开,Warsaw弹了钢琴,心情颇佳。


他想了想,补充道:


一次失败的约会。

Woody R/11    1985.10.24.


著完名字和日期,他心满意足地挨回去原来的位置,咬了一口面包,闭起眼睛,手指随着莱万多夫斯基的琴声打起节拍来。


深秋凉风灌到脖子上,罗伊斯怕冷,把外套的链子往上拉了一点。

他捧着一杯热茶站在外面,有辆车从大门驶进来鸣了两下笛,对他挡路表示不满。

罗伊斯瞪了车一眼,挪后了半个身位,干脆在台阶上蹲了下来。

“昨晚B组那边又出了事,这次损失了两个人。”格策在他隔壁吸了一口云斯顿。*

“怪不得这里的人今天怨气都这么大,”他和格策今天回来做常例的简报,不难察觉到上下弥漫着一股压抑又焦躁的气氛,“不是Toni吧?”

格策:“他没事,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你还是操心一下我们两个的处境吧。”

他们这一组人负责盯东德情报的可疑点,大半来年了,什么异样都没找过出来,但是总是隔那么一段时间,他们自己的监控点就被反过来捣掉,折损累累。

简报时候长官的脸色已经摆明了不好看,再这样下去他们的职业生涯都岌岌可危了。

“Warsaw最近有不对劲的地方吗?”格策问他。

罗伊斯吹了一口杯子冒出来的热气:“没有,至少在家里没有,你那边呢?”

他和格策都负责盯莱万多夫斯基,只是他全权负责公寓范围,“不见天日”的工作。格策主要蹲的是莱万多夫斯基工作的工厂,还顺带着监视另外几个同在那里的嫌疑人物,是可以光明正大在周边活动的。

“没有,说真的我觉得不是他,他是个好人不是吗。”

换了是以前他们在特工学校的时候,罗伊斯一定会就格策这番言论批他一顿。

做他们这一行的,最不应该做的就是轻易相信一个人所表现出来的一面。

但他只是喝了一口茶说:“是啊。”

“他昨天还跟我说话了。”

格策不经意地提到,罗伊斯却意外地来了兴趣。

“他跟你说什么了?”

“跟我要了一份早报,聊了聊街上的新餐馆,很健谈。他买了件新的西装外套,深蓝色的你见过吗,胸口袋和袖口是小指南针的,就是可能要拿去外面洗衣房麻烦一点,挺适合他的,”格策笑说,“我可真喜欢这家伙。”

罗伊斯仰着头,想象了莱万多夫斯基穿着那件西装的样子,他能看见个大概,但有点模糊,不太清晰,但直觉认为会比他这个幻想的更好看。

我也挺喜欢的,罗伊斯想。


罗伊斯觉得自己应该不算认识莱万多夫斯基。

他了解他,但不认识他。

因为莱万多夫斯基从来没见过自己。

他们就住在上下层,但从未打过照面。罗伊斯情理内外,都不应该出现在莱万多夫斯基的视线里,于是他总是从窗帘缝里,确定莱万出了门,他才可以外出。而日落西斜,他无论在哪里,都要赶在莱万回家之前先到达自己的房间。

简直好像每天等着他回家一样,罗伊斯跟自己开过玩笑。

所以他看莱万多夫斯基的背影,比见他的正脸还要多。自然也就没真正见过格策和他说的,莱万穿蓝色新西服的样子,于是那几个小小指南针,只在他的脑海里转又转,时而入梦。

卡特琳又来过了两次,罗伊斯在窗边看见过她侧脸。

长得还挺好看的,莱万眼光不错,但罗伊斯不喜欢她。

因为从他们的对话里罗伊斯感觉不到任何的合拍,她不了解他,也不曾尝试去走进他的世界,莱万时常让步,也需要客套附和,罗伊斯看不出来任何的必要。

他坚守着一个旁观者的角色,却发现自己不太滋味。

他观察了莱万多夫斯基的生活太久,渐渐把自己也变成了里面的一部分。

一个人长期在一个昏暗的空间里呆着,时常会觉得喘不过气。有时候罗伊斯觉得无聊,会坐在自己的桌前,听着莱万开门回来。然后用听觉去捕捉莱万的动作,他就腾空着手去做一样的事情。莱万手放在门把上,他就伸手到自己腰前的水平位置;莱万拉下了门把,他就做了个按下去动作;莱万弹琴的时候,他就像模像样地也在自己的桌上敲,尽管他认得的曲子不多,但莱万弹过的,他都敲得出来。

当两个人的声音达到同步的时候,罗伊斯会有种感觉,两个人的生活变成了一个人的。

圣诞的时候,他如常值岗,莱万多夫斯基还是六点回到了公寓。

那天莱万好像多给自己加了菜,进门的时候手上纸袋摩擦的声音很大。

罗伊斯吃着从附近买回来的面,寒酸到不得了的圣诞晚餐,唯有莱万做饭时候烫到了手的那下跳脚的犯蠢声音算是给自己加了一份料。

莱万多夫斯基给自己开了一瓶红酒,木塞被拔出来和酒水流入杯子的声音让罗伊斯在心里暗骂,你倒是会享受。

罗伊斯不知道那晚上莱万把自己做的大餐吃完了没有,自酌了几杯,莱万去了弹弹琴。

他没弹平时罗伊斯常听见的曲,他弹了一首耶稣摇篮曲,然后猝不及防地,用波兰语唱起了圣诞歌。

这是300天后,罗伊斯第一次,认证了莱万多夫斯基波兰人的身份,但却无法在打字机上写下这句也许能助他晋升的报告。

他听着莱万弹的琴音,还有用墙那边的一个国度的语言唱的圣诞歌声,说实话他唱得不敢恭维,罗伊斯曾经以为波兰人都有音乐天赋,擅长弹唱,这样看来这句话只有一半可信。

可他没有任何想取笑的意思,他突然想,如果在华沙,是墙的另一边,莱万可能正在家里和父母兄弟喝着圣诞甜酒,他不必要自己亲自下厨,所以也不会做出被烫到这么愚蠢的事情,他们会一起唱一首,或者两首,甚至一整个晚上罗伊斯听不懂的歌。

而不是像这样,他一个人独奏,等最后一个音符敲完,寂静无掌声,只有罗伊斯一个听众。

“圣诞快乐。”莱万多夫斯基弹完之后,自言自语道。

罗伊斯沉默半晌,在打字机上写道:


Warsaw给自己做了晚饭,开了一瓶红酒,喝了几杯不胜酒量,睡了过去。


莱万大概是觉得累了,躺到了沙发上,但没有马上睡着。

他转而又念起了自己写的一些俗套故事。

“他和她相遇在公园里,那天天气很好,他大概是没有见到过一个如此耀眼的人,于是很紧张,却又忍不住上前打了个招呼,‘嘿,你好吗。’他说,然后他看见她抬起头对他一笑,回答他‘嘿,你好’。”

太恶俗了Lewy,罗伊斯在心里大笑,在他看来莱万真的毫无创作天分。

莱万一字一顿地念着自己写的杰作,如果他知道其实这里不止他一个人的话,估计就不会若无其事说出这种台词。

可罗伊斯注定就是他生活里的影子,一直伴随他行走,也许太阳照到的时候会出现,但莱万只要不回头,就不会看见他。

到了后半夜,莱万终于睡了过去。

饭桌还没收拾,如果是罗伊斯的话绝对不能忍受。

可是他睡得很熟,沙发贴着的墙有一个主要的监听器,莱万的呼吸就近在咫尺,从耳机传来,就如同他就睡在罗伊斯的旁边。

“圣诞快乐。”罗伊斯说了一句。


接下来的一整夜很平静,Warsaw一直睡到了天亮。

Woody R/11    1985.12.25.


莱万是否一夜无梦罗伊斯不敢肯定,但他第二天睡觉的时候梦见莱万了。

他跑下了两段楼梯,到了他楼下的公寓门前,按响了门铃。

他手里拿着一瓶圣诞甜酒,等穿着蓝色西装的莱万多夫斯基开门,指南针的扣子和罗伊斯想象的一模一样。

罗伊斯说,圣诞快乐。


“今天Warsaw跟我推荐了十一街的一家酒吧。”格策给罗伊斯递了一支烟,罗伊斯想了想,接了过来,但没点着。

“他好像下午回家前有时候会去喝一杯,我都心痒想试试了。”

罗伊斯捏了捏手里的烟:“你们还真的跟交上了朋友似的。”

格策笑答:“我还真的希望是呢说实话,要是我不是……的话。”

可惜他们立场跟那堵墙一样,结实地建在那里,想推翻实在是太难,绕过去又无从下手,于是避而不谈似乎成了最好的办法。

罗伊斯承认自己有时候,挺羡慕格策的,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出来,和莱万多夫斯基讲话,聊聊今天的天气,新的舞台剧,裁缝店的做工,或者,一家好的酒吧。

他有一半的时间属于莱万多夫斯基,但他们不是朋友,甚至没有相识过。

他会知道莱万多夫斯基在家里喜欢喝茶多过咖啡,但不会知道他在酒吧喜欢点哪一款的酒。

“也许有一天吧,有一天谁是不是站在哪边都不再要紧的时候,我们都能坐下来,喝上一打或者半打啤酒,虽然那时我们可能都已经年纪很大了,”格策把烟按熄,穿上自己的外套,“现在才刚到下午,有兴趣的话你也可以去那里试试喝一杯的Marco.”

“毕竟,在六点之前,你还是Marco,六点之后,你才是Woody.”


罗伊斯在特工学校的时候,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无论是特工技能还是心理素质,他都是一流的。

所以他自知,他其实不应该去那间酒吧,要避免一切可能遇到莱万多夫斯基的可能。

可是好奇会杀死猫,理性并非时刻都会有用。

等他自己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在酒吧脱了漆的门把手上了。

不会这么巧的,他想。

可世事的巧妙从来都不是你一手可以掌控的。

等他推开门,正对着吧台的位置。

莱万多夫斯基就坐在那里,下意识转了个身,蓝色眼睛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罗伊斯,就再也没移开过。

可这时再想退出去已经太晚了,也很不自然。

罗伊斯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心跳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自己耳里。

那种感觉很奇妙,面前这个人其实他已经见过太多次了,他甚至有种他们几乎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错觉。

可是他走到莱万多夫斯基跟前,他用一种好奇又惊喜地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他们又像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正要开始一个充满可能性的故事。

“嘿,你好。”莱万多夫斯基说。

这里没有什么温暖的阳光,没有安静的公园,只有头顶上昏暗的吊灯和吵杂的客人。

罗伊斯没有想到什么,脱口而出了一句:“嘿,你好。”

你看,再恶俗老套的情节,在一个意外的时间,碰上对的对手角色,总会是一出好戏的完美开始。


罗伊斯到底还是没有留真名给莱万多夫斯基。

他说自己叫Marc,在差点犯一个低级错误之前作出挽救。

莱万问他,从来没见过你来这里,你住在附近吗。

罗伊斯说不是,只是工作的地方在附近,下班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但他其实就住他楼上,这是第二个谎话。

莱万问他,下次还有机会见到你吗。

不会有了,罗伊斯想回答他,但是说出口的是,也许吧。

这是第三个谎话。

莱万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他,这个号码罗伊斯怕是记得比他自己的还熟,他是个专业的情报人员。

罗伊斯当然没有打过去,但是他们有了下一次在酒吧的碰面,后来还有第三次,第四次。

他的报告越来越简单并且重复,引来了上级的刁难。

罗伊斯头一次,在简报的时候驳话,他认为Warsaw没值得怀疑的地方。

上级把最近他们折损的资料文件扔到了他的面前,形势紧张,不轮到他来表达想法。

罗伊斯心里恼火,格策在旁边小声提醒他:“冷静点,在这里你是Woody.”

会后他站起来就走,直接就往酒吧去,一步都没歇下来。

直到在吧台前面坐下来,罗伊斯喘着气,要了一杯苏打水。

头一次,他如此渴望见到莱万多夫斯基。

因为和莱万认识的那个人,是Marco Reus,是下午六点前的他,不是盖伦社的情报人员,不是呆着那间拉紧了四周窗帘布的房子,去窥探别人的生活的暗影。

在这个世界里,他不是Woody R11,莱万多夫斯基也不是Warsaw,他们都只是在一个寒冷的下午,闯进一家酒吧,邂逅了一段未知的故事的普通人而已。

可是莱万多夫斯基那天没来,罗伊斯一直等到了五点四十。

他必须回去了,他还有工作要做,他得赶在他的White tail到家之前做好所有的准备程序。

在简报室的怒火和莱万多夫斯基没出现的失落,在傍晚渐降的气温下渐渐平息,他向来得以自豪的理智又重新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当罗伊斯走到他,和莱万多夫斯基住的地方的马路对面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他抬头望着他俩房间的窗户,上面的拉紧了窗帘,下面还开着窗,窗台上还有个旧的牛肉罐头易拉罐,栽了点小葱在里面。

那他现在又是谁呢,快到六点了,他应该要快速冲上楼梯,坐在桌前,变成一个代号。

可人总是得不到满足,见过了太阳,就不想再回到黑暗里去。

他原原本本地站过了在莱万多夫斯基的面前,就不想再做一个回去趴在房梁上偷听的,莱万不认识的陌生人。


“所以你能回到你自己的床上去吗,穿着你那套,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哪个酒吧挨过的衣服。”克罗斯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光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卷着被子的罗伊斯翻了个身:“算我求你,你能有一分钟不要这么小气吗Toni.”

“你的公寓在的地段比我这里要好,还比我的宽敞,我不是很明白你鸠占鹊巢的用意。”

罗伊斯皱皱眉,小声嘟囔了一句:“可六点后就是个工作的地方。”

克罗斯没听清他不满些什么,也不太感兴趣。

他踹了罗伊斯一脚,示意他往里面挪一挪,至少给自己腾个地方坐:“或者至少你能带点有用的东西上来,一瓶牛奶或者一袋面包。”

罗伊斯没理会他的抱怨,望着上面的天花板,突然开口问:“你有想过我们如果只是普通人会怎样吗Toni.”

克罗斯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今天发什么神经开始思考人生。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学校的时候Oliver就教过不要整天做不可能发生的梦,而你肯定没听。”

说完,克罗斯把自己的上衣脱了,露出腰上的那只飞鸟纹身。和克罗斯自己的代号一样,Swallow.

罗伊斯看见,想了想:“真羡慕你啊Toni,做一只Swallow就可以飞出去,飞过墙,全世界到处飞。”

克罗斯听完,沉默了一会,把手里的衣服一把扔到地上:“得了吧Marco,我们连这他娘的鸟笼都飞不出去。”


三天后,罗伊斯在酒吧见到了莱万多夫斯基。

莱万两天没有回到过公寓,在罗伊斯开始了监听Warsaw后,头一次出现了两天报告的空白点。

但罗伊斯只是按之前的这样,编造了两个平常无异的夜晚盖了过去。

莱万脸上带着胡茬出现在吧台前,一如既往地因为看到罗伊斯而喜形于色:“抱歉,我这两天有点事情,出了一趟远门。”

罗伊斯看着他的胡茬,觉得有点好笑,又笑不出。

他职业本能的直觉让他开始自然而然地想在身上披一层戒备的刺,可是莱万突然走前一步,上来吻住了他。

罗伊斯脑袋一片空白,那层刺未来得及穿起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些生涩又胆怯地,他回应了莱万。

过界了,罗伊斯心里很清楚。立场也好、身份也好、职责也好,他此刻应该做的都是推开莱万多夫斯基,然后消失不见,继续藏在楼上好好当他的窃听者角色。

可是罗伊斯没有,他相信了自己的感觉一次。

在一家街角的小酒吧里,吧台的灯甚至还有个灯泡坏了,周围充斥着二手烟和酒水的味道,他一个有衔的情报工作者,吻了自己的目标人物,不管不顾地将原本应该划清界限的世界搅成一团,后果可能很致命,但他还是照做了。

怎么样,Lewy,是不是比你的故事有创意多了,罗伊斯想。


他们在附近散了一会步,在剧院新的海报前评价了一番制作人的审美。

路对面走过来了一个抱着两大袋食物的中年女人,罗伊斯觉得有点眼熟。

等再走近一点的时候,他认出来,是住在莱万楼下的里希特夫人,罗伊斯白天出门的时候偶然碰见过她几次。

她朝他们打了声招呼,不小心手里的袋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

莱万下意识跑过去帮忙,里希特夫人道了谢,问他们:“这么巧啊,你们待会都直接回去吗。”

也许是喝过了几杯,酒精使人反应迟钝,也许是他们都太过沉迷在此时这刻的生活里,莱万没考虑周全,笑着回应了一句,是啊。

可是罗伊斯意识到了。

他全身一僵,盯着莱万多夫斯基的后背。

莱万完全不意外里希特太太认识自己,也不意外她说‘你们’。

罗伊斯觉得颈间一凉。

你总是以为你是知道秘密的人,可事实上你自己也在秘密里面。

你站在屋顶上看别人,可是你看的人在你看不到的对方,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

等莱万多夫斯基和里希特夫人道过别,再回过身时,罗伊斯早就不见了。


罗伊斯以自己能力不足为由,请辞了监听Warsaw的工作。

克罗斯给了他一块巧克力:“你这样对你的职业生涯影响太大了。”

罗伊斯接过来,撕开放进了嘴里,巧克力可比递过来的烟实用多了:“没事,扯平了。”

但他所说的扯平,不是自己的不称职和以后可能的前程无望扯平,是他罗伊斯和莱万多夫斯基之间的扯平。

都说过了谎,都有自己藏着的秘密。

打过了俗套的招呼,给对方买过了威士忌,一吻当是对他们交叉过的生活的清算和道别,从此就当对方不曾出现过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有些东西,罗伊斯信是真的。

比如他第一次在酒吧见到莱万,他推开门那下,莱万看见他时的惊喜,哪怕他早就认识自己。还有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也许是什么情报点,奔波回来,胡子都没来得及刮,就冲进酒吧里,只是为了想见他罗伊斯一面,或者还有亲吻他。

就像他自己写的那些庸俗爱情故事,再无新意可言的桥段,到了某个点,它总是能够让你心动的。


后来,他们花费了那么多时间的工作,总算是有了结局。

东德安插的情报点找到了,是在一个洗衣店里。

里面找到的人没有Warsaw,但以防万一,上面决定有牵连的嫌疑人一并处理掉。

格策赶来想告诉罗伊斯的时候,罗伊斯已经出门了有七分钟久了。

他直觉他一定能在酒吧里找到Lewy,现在可以坦坦荡荡这样叫他了,他们没有再住在上下层,他也不是自己要监视的Warsaw或者white tail.

其实去酒吧的路程不算很远,可是罗伊斯花光了全身的力气。

酒吧那天不知道在搞什么活动,也许是有人组织了聚会,非常拥挤吵杂。

但罗伊斯找到莱万多夫斯基很容易,莱万就坐在他们一直以来见面的位置,推开门那瞬间,莱万抬头望到他,罗伊斯有种错觉,他们又回到最初见面的时候——他作为Marco Reus,和莱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这次可以好好打招呼了,不需要再用那么老土的方式。

可是他们没时间了。

罗伊斯走到莱万面前,打开了自己的围巾,把莱万也裹了进来。

“你能听清我说话吗。”罗伊斯凑到他耳边说。

“我……”

莱万想说什么,但被罗伊斯打断了:“不要说话,听我说,你能听清楚是吗。”

“是。”

“现在,等我跟你说完话,你就站起来,从厨房的后门出去,直接穿过后门在的那条小巷,你会看见公园的西门,紧靠着喷水池那里,就是我们散步路过那个喷水池你记得吗,然后从西门进去,绕过了公园里的咖啡馆,往右走,中途会有几个小道岔口,不要进去,一直往前走,直到看见在维修的旧娱乐场,那里的围栏有个缺口,你从那里出去,会有车在那里等你,然后你直接去车站,上列车,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罗伊斯:“重复一次。”

莱万:“从后门出去,进公园的西门,绕过咖啡馆向右,一直走,然后从围栏的缺口出去。”

“中间会有岔路,千万不要走错,你确定你都记清楚了吗。”

“是的。”

“那你就快离开我,越远越好。”①

莱万感觉到裹住自己的温暖突然离开,手里被塞了一个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一张通往比利时的车票。

莱万伸出手去想去抓住他,但只摸了个空。

罗伊斯早就消失在人群里面。


Ende.


① “你能听清……越远越好”:改自乔治奥威尔的《1984》的对白。

* 盖伦社:盖伦组织,Gehlen Organization,(后期通常叫The Org)1946年CIA在德国美占区建立的情报组织,冷战时期很长时间里是对付苏联的唯一耳目,也是今日德国联邦情报局(BND)的前身。

* 克格勃:1954年3月13日至1991年11月6日期间苏联的情报机构。

*云斯顿:香烟牌子。


写到后来也不知道自己在写啥了...Orz

评论(78)
热度(2255)
  1. 共17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姜汁汽水 | Powered by LOFTER